明珠娘子 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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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小圆手里的天花饆饠,猛然回过神来,转过头望着崔临:“五兄,是你……”
  一定不会错了,高昌王来了长安之后一直都是低调行事,不曾与皇族有过来往,可是就在前几日他五兄去过太平坊,然后今日就有了高昌王要嫁女和亲的事,偏偏还就打定主意就要贤王,生生坏了天后与贤王的打算。
  如此一来贤王不但娶不成顾明珠,不能与顾家结盟,还要娶外族女为王妃,实在是大大的损失。
  难怪他的五兄先前那样不急不忙毫不在意的样子,原来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果然是个狡猾又腹黑的狐狸!
  第240章 深情不改(第二更)
  李裕坐在上席,胸中那一团怒气如同汹涌的野火一般烧得他无法安坐,可是他又不能不按捺着愤怒坐着,眼睁睁看着高昌王与高丽、波斯的使臣开怀畅饮,谈笑风生,他却毫无办法,不仅不能表达出愤怒,更是要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才能不让别人起疑心。
  可是就算粉饰太平,谁又能不知道,一旦娶了一个藩国公主为妻,他与那个位置便从此再无半点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陈留王李念比他更年长些,还有他的三弟李密,也都未曾婚配,为什么要让他娶了高昌国公主,明明他才是皇子之中最出色的那个不是吗!
  可是父皇眼里从来也看不到他!
  还有母后,方才他以为母后一定会为了他开口,毕竟他就要娶顾明珠了,顾家也会因此站在母后身边,这是一个极大的助力,母后不会不在意的,更因为他才是母后最优秀的儿子。
  可是没有,母后只是脸色难看了些,并没有开口替他说话,如同默认了一般。
  为什么,仅仅因为他是母后的第二个儿子,不如太子那个窝囊废那般幸运占了嫡长的名分?
  他端着酒盏的手指慢慢攥紧了,攥着那只琉璃盏,直到关节都发白了,还未松开去,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功亏一篑!
  只是宴席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被影响,席上依旧是一片喜气洋洋。
  当太子妃丁氏身着明黄鸾纹翟衣,头上戴着赤金红宝九尾凤钗手持玉笏由十二名宫婢随行之下一步步从殿外进来时,殿中众人已经欢腾起来,一片高声道贺称颂之声。
  席上只有几人没有多看那位美丽端庄的太子妃,顾明珠就是其中一个。
  她与丁氏算得上十分熟悉了,虽然这一世并不曾相见过,可是前一世她们也算是妯娌,对这位太子妃倒也很是了解。
  丁氏是个好人,性子好品性也好,尽管嫁给了太子这么个衣冠禽兽,却还是个善良老实的,对东宫里的妃嫔宫女都算得上是宽容优厚,只是这么个懦弱的好人在宫廷里便是无用的,所以尽管她苦苦哀劝,在外边百般顾全太子的颜面却终究没能阻拦太子走上绝路。
  不知道这一世,这位可怜又无用的太子妃会不会还像前世那样,最终在太子被废之后吞金自尽。
  “明珠,你可是在想方才的事?”她身边坐着的安平公主却是开了口,今日安平公主特意命人将她与岑六娘子的席位放在了自己身边,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三人亲近些说说话。
  顾明珠一愣,抬起头来,有些不明白安平公主的意思。
  “二兄他,他怕是不能娶你了,你是不是要嫁给陈留王了?”安平公主语气晦涩,“那以后我还能与你写信,约你一起去赏花放灯么?”
  就连不怎么通世事被圣人与天后娇宠着的安平公主都知道那股隐隐存在的帝后之争,知道那位也是她皇兄的陈留王与他们并非同路之人。
  顾明珠笑了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谁说我一定要嫁给陈留王,你可千万别这样说,不然他们怕是又要说上三天三夜了。”
  她半开玩笑地指了指岑六娘子:“光是这位嚼舌根子的我都受不住,哪里还能再听那么多人聒噪。”
  岑六娘子撅起嘴来:“我不过是听阿娘她们说起,替你高兴高兴,你倒还说我,看我回去与阿娘说,下一回再做了玉露团可不能给你送去了。”
  听着她们两个这样东拉西扯,安平公主原本苦着的小脸也露了笑容,只是望着顾明珠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哪里就那般容易。
  先前若是她是不知道该如何选,那么现在怕是已经没得选了,只能嫁去陈留王府了。
  可若是那样,天后能饶了顾家和顾明珠吗?
  待到行完礼,酒酣饭饱席散之时,太子又吃得醉了,歪歪斜斜唤着美婢过来伺候,扭头还要与上前来奉迎道贺的官员说几句,却是吐出了一大滩来,让圣人脸色十分难看,厉声唤了宫婢与嬷嬷上前来收拾了,扶了太子下去,他自己起身拉长了脸,起驾回了宫去。
  天后脸色也是十分不好看,叮嘱了东宫管事的嬷嬷几句,也带着宫婢与女官起身回了甘露殿,只是在她的脚步踏过拜伏在地上的顾明珠身边时,却是停了停,望着那一身华丽的宫装,心里隐隐有怒气,却隐而不发,终究迈步走了过去。
  热闹到此消散了,众臣百官与命妇们也都起身告辞,跟随着宫婢向外而去。
  李裕是最后起身的,他脸色阴沉沉地坐在上席,看着散去的人们和一片狼藉的宴席,许久都未曾动过。
  许久,待到人都散尽了,他才起身来沉沉道:“回王府。”
  他的计划全都被打乱了,一切只有重头开始打算。
  可是他才起身走了几步,就有一位东宫的宫婢快步赶上来,在他身后拜下低声道:“殿下。”
  “我家贵人想请殿下去琼华阁前一见,有话要说与殿下知晓。”
  李裕皱了眉,疑惑地望着那个陌生的宫婢,贵人是宫中低等妃嫔的称呼,可是他与东宫里的妃嫔并无来往,又怎么会有人有话要与他说。
  他问那宫婢:“是哪位贵人?”
  宫婢看了看左右,轻声道:“郭良媛。”
  郭玉秀?李裕记起来了,是那位在曲江宴上与太子私相授受的郭家娘子,可她为何要见自己?他忽然想起了当初去西河庄子上看郭玉秀打马球之前,郭家大郎与他说过太师府上的几位娘子都擅长打马球,其中最出色的就是郭玉秀,而她一心就是想在自己跟前更为出色。
  难道,到现在这位郭良媛还抱着这样的心思?
  李裕的神色从吃惊转为了然,片刻之后更是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脸上微微有了笑意:“如此,那我便去见一见贵人吧。”
  或许这位深情不改的郭良媛能够助他一臂之力,何况如今是她自己心甘情愿送上门来的。
  第241章 起波澜(第一更)
  陈留王李念立在东宫门前,与一众小笑容满面连连躬身与他道别的官员说了几句话,这才温和地笑着作别往外走去。
  随从早已把马牵了过来,双手奉上缰绳,他却并没有就接过,却是转过头去看向另一边。
  那一边顾明珠正与安平公主和岑六娘子道别:“……待过了社日,湖州那边会送了蟹来,我让人送去你们那里,咱们到时候也凑在一处摆个蟹宴,添添雅兴。”
  听到摆蟹宴,安平公主与岑六娘子已经是喜上眉梢,迫不及待地样子,岑六娘子笑着道:“我阿爷前些时候恰巧得了几坛子沉酿,倒是能配得上蟹宴。”
  安平公主更是已经开始打算起来,要请了哪几位娘子来了。
  笑着闹着好一会,三人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顾明珠含笑看着她们二人上了马车走远,自己才带着婢女要往马车走去,却听一旁有人道:“顾大娘子请留步。”
  顾明珠转过脸,见李念一身银白江牙海水云纹蟒袍,头戴白玉冠,清俊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容,乌黑的眼眸中目光专注:“顾大娘子,过几日就是社日,西郊摆了新社,只是那时候人多且杂,若是不怪唐突,我来府上接你同去。”
  他笑容温和,眸光浅浅,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感来,反倒是不由地觉得亲近。
  只是顾明珠心里却是一顿,微微退了一步,欠了欠身:“多谢殿下,只是我已经与安平公主约好了,与她们同去。”
  李念笑了,笑容如吹皱池水的春风,卷起动人的心波:“既然如此,那就罢了,就我就在秋座局席上恭候娘子吧。”
  说着,与顾明珠点了点头,笑着转身接了缰绳翻身上马而去。
  顾明珠却是愣愣看着他走远,皱了皱眉才吩咐阿碧回府去。
  只是李念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太久,才到陈留王府还未下马,亲从送来的消息就让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殿下,御史台参奏陈留刺史张显忠贪赃枉法,谋害人命,如今奏本已经送到御前,可是张显忠他……”
  李念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转而变为凝重,他利落地翻身下马,皱眉往王府里去:“他怎么了?说明白!”
  亲从低声道:“陈留送了八百里加急来,张显忠在前几日就已经不见踪影了,至今下落不明!”
  李念眼中顿时阴霾丛生,或许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件小事,区区一个刺史算的了什么,可对于他,陈留是他的封地,而张显忠是他如今为数不多的忠实拥附,在陈留任刺史数年的光景已经为他固守陈留积累了不少钱财与人物,没想到居然毫无征兆地出了事。
  恐怕这绝不仅仅是冲着张显忠这么个不起眼的刺史去的,而是冲着他来的,只怕是想要动他的根本。
  坐在榻席上,他皱着眉道:“是谁递的奏本?”
  亲从摇了摇头:“御史台并无内应,无从知晓是谁参奏。”
  “陈留可还有别的消息?只有张显忠一人被参奏?长史与司马他们呢?”李念沉声问道。
  亲从道:“并无别的消息,也没有其他的动静,卢长史已经让人抓紧去寻张刺史的下落,将密信与腰牌也都处置妥当了。”
  听到这里,李念的脸色才微微放缓了些,却依旧是微皱着眉头,会是谁要动张显忠?真的只是个意外?
  虽然早已知道张显忠这些年来所做的事,其中为了达到目的的确有贪赃枉法与害人性命的事,只是如今依附他的臣工并不多,何况张显忠素来也是尽心尽力是他信得过的人,在完成大事之前不打算动他。
  毕竟一切要以大业为重。
  可是没想到,在这时候张显忠会出事!
  虽然如今还没有别的动静,可李念的心放不下来,他不知道这后面会不会还有别的意外。
  同样一件事,在那一间雅间里也被提起来。
  “……五兄,你说会是谁要对张显忠下手呢?”崔奕满脸疑惑,手中捏着黑子迟迟不下,却是满腹心思都放在刚得到的密报上。
  “张显忠若是别的州府刺史也就罢,不过是桩寻常的公案,可他是陈留刺史!”
  这就不一样了,陈留王李念在陈留十余年,一直太平无事,可是他来了长安,陈留刺史就出了这样大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李念身上,更不知道接下来会是谁得了诏谕去陈留。
  看着他捏着棋子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样子,崔临淡淡道:“到你了,可是要认输?”
  崔奕回过神来,随手落下一子,又忍不住问道:“五兄,你说这会牵连到殿下吗?陈留可是殿下的封地呀,难保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
  崔临看他那副心不在焉地模样,却是微微笑了笑,落下一枚白子:“你输了。”
  崔奕一愣,低头看棋盘,上面黑子已经只剩下一小块,也都被白子围得动弹不得,已经是绝路了,顿时泄了气:“不下了不下了,每次都被你杀得片甲不留,让了几子都不成,不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缠着崔临:“五兄你倒是说说呀,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怎么还是一点也不着急。”
  崔临伸手拈起一枚枚棋子放进玉盒里,眉宇间一片云淡风轻:“御史台参奏张显忠之事可属实?”
  崔奕瞪大眼点头:“密报上说张显忠当年的确是为了刺史之位,行害命之事,更是贪墨了陈留军粮与库金。”
  崔临盖上玉盒:“如此便是了,如此之人就算是殿下的亲信也不终究不能久用,否则将如同疮痈烂入骨髓,反为其累。”
  崔奕听得糊里糊涂:“可是五兄,这会是谁干的?”
  崔临望着他:“你觉着是谁?”
  崔奕思来想去,只能道:“殿下才会长安不久,又得圣人看重,想来只有天后与太子一党会下手。”
  崔临挑了挑眉:“殿下大概也会如此想。”
  “那可怎么办,”崔奕有些急了,“眼看贤王要娶高昌国公主,顾大娘子就要嫁去陈留王府,说不得天后还会做出什么事来,该怎么办才好。”
  陈留王若得了顾家的襄助,那便会成为太子的劲敌,天后不会坐视不理的。
  崔临俊美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望了他一眼,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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