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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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辉月摇头晃脑:“一定是!舅舅一日不见我啊,如隔三秋啊……”
  明帝轻笑:“出去一趟倒是长进了,会用的词句多了。”
  滕辉月握住明帝的手:“舅舅,您在宫里一切可好?”
  “还好。就是没了小月子侍候在侧,少了个开心果儿。”明帝道,凤目里闪过笑意。
  小月子是滕辉月被打扮成太监“侍候”明帝的昵称。那时滕辉月没少出糗惹明帝发笑,把滕辉月惹得恼羞成怒。
  “舅舅!不是小月子,阿樾就不是开心果儿吗?”滕辉月瞪眼鼓腮。
  明帝笑道:“那阿樾想办法让舅舅开心一下?”
  滕辉月伸出小手摸上明帝的唇角,得意道:“舅舅您已经在笑了呢!”
  明帝握住他的手,放嘴里咬了一下。滕辉月咯咯笑着要抽回手。
  明帝不让,轻而有力地按住他不动,又动作温柔地拉过他的另一只手抬高,垂眼看着上面的纱布:“给舅舅一个解释,嗯?”
  滕辉月知道瞒着也没用,明帝自有方法查清一切,于是也不挣扎,一五一十把他和滕祁山在汝南王府遇到的事说了一遍。滕辉月是从他的角度说的,只提及他和齐明铮临时起意去了齐嵘的书房,他推开书房的门,却看到衣着单薄的齐瑜一个人待在里面。而后他被惊叫着臊红了脸的齐瑜赶出去,几乎同时,汝南王妃薛氏便领着一大帮子王府内眷来了……
  明帝凤目里掠过一丝幽冷,摩挲着滕辉月受伤的小手问:“被齐瑜推倒了伤着的?”
  滕辉月只能点点头。他本来觉得这点小伤不是重点,但显然无论父母还是舅舅,都很在意这件事。
  上一世时,齐瑜确实通过这件事成功设计了滕祁山。汝南王世子妃钱氏借此逼滕祁山纳齐瑜为妾。但最终在皇室、汝南王府、安国公府的弹压下不了了之。钱氏激愤而死,齐瑜名声尽毁,被送到庵堂削发出家,很快抑郁成疾,上吊自尽。楚郡侯府与汝南王府、安国公府成为死敌。汝南王世子齐澈也因为嫡长女的死心怀愧疚,与滕祁山疏远不少,给了赵侧妃一系不少挑拨离间的机会。
  而滕祁山与福康长公主齐敏,也因为此事争吵过几次,伤了夫妻和气。
  这一世滕辉月及时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但看父母与明帝舅舅的态度,却似把重点放在齐瑜伤了他这一事上,一副想要为他出气的样子。
  滕辉月自然是讨厌齐瑜的。任何想破坏他家安宁的人,他都坚决讨厌到底!寻着机会一定要让这些人好看!打得他们无法翻身!
  可是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世子妃钱氏行将就木,齐瑜再不好,也是汝南王世子的嫡长女,阿爹的嫡亲表妹。况且他已经成功坏了世子妃钱氏与齐瑜的盘算。
  阿爹滕祁山与齐澈感情深厚,仅是猜测齐澈可能有份儿设计陷害他已经伤心至此,不该因为这种事而影响彼此的关系。
  明帝察觉到他的不安,安抚地吻了吻他的额头:“阿樾不用担心,舅舅自有分寸。”
  听到明帝这么说,滕辉月莫名地安心了,依赖地偎在最喜欢的舅舅的怀里,小小声道:“舅舅最好了……”
  明帝拍拍他幼小的背,带着他回太极宫。
  ☆、第二十三章 后续
  十日后,楚郡侯夫人何氏亲自来到汝南王府见王妃薛氏,为她的长房嫡次孙儿钱宇求娶汝南王世子齐澈的嫡长女齐瑜。
  钱宇现年二十五岁,长得相貌堂堂,性格温柔体贴,是建康勋贵公子中风评甚好的一位。他至今仍没有娶妻,因为曾有相师为他批命,说他在二十五岁之前不宜成婚。楚郡侯夫人何氏与钱宇的生母,楚郡侯世子夫人郑氏原本都不信这个邪,曾给他定了一位未婚妻,可是自定亲后,那位未婚妻总是磕磕碰碰,频出事故,听闻关于钱宇的传言后,那家人坚决退了亲。说也奇怪,退亲后,这位前未婚妻的情况立刻有了好转。此事一出,便坐实了钱宇二十五岁之前不宜成婚的传言,以致这一大好男儿,到如此大的岁数依然只影单身。
  如今钱宇刚过二十五岁,建康帝都里对他有意的姑娘多如过江之鲫。若楚郡侯夫人何氏有意为他相看姑娘,绝对可以挑花眼,多少身家清白的姑娘趋之若鹜。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落到寡居的齐瑜身上,实在令人惊讶!
  虽然齐瑜是汝南王府的嫡长孙女,论身份比钱宇要高上一层,但她毕竟已经嫁过一次,身子不甚康健,性子又怯懦绵软、多愁善感,绝不是一个好选择。
  即使是齐澈的世子妃钱氏,亲耳听到母亲的话,心里也是一阵不敢置信!
  虽然是提议的那个,楚郡侯夫人何氏的态度依然淡淡的,对这门亲事既无不喜也没有欢喜。何氏对钱氏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看到钱氏病得形瘦立骨的可怜模样,她这个做母亲的到底心软了。
  “这门亲事是汝南王爷和你阿爹一同决定的。”所以没有反对的余地,她来也只是知会一声,并且表现出重视。
  “可是阿瑜……”钱氏虚弱又迟疑。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女儿齐瑜。
  何氏道:“事已至此,你便安心养着吧!齐瑜是我的嫡亲外孙女,只要有我在一天,必不叫人欺负了她。”
  可是若您不在呢?
  钱氏想到她的大嫂郑氏那要强的嘴脸,不禁为齐瑜担忧起来。但她到底没有把这么大逆不道的一句话说出口。
  但经过之前设计滕祁山的那事儿后,钱宇已经是齐瑜所能得到的最好的选择,而且是嫁回她的娘家。钱氏对楚郡侯府还是挺放心的。
  钱氏含泪道:“母亲,请代不孝女儿照顾阿瑜。”
  何氏叹了口气,慢慢颔首。
  齐瑜对滕祁山情有独钟,但她的性子决定她无法违抗长辈,尤其是她母亲钱氏的意思。唯一一次鼓起勇气追求自己想要的,也只是顺着钱氏的安排去做,还落了个难堪的收场。
  齐瑜并不想做一辈子的寡妇,不然也不会大着胆子去设计滕祁山,如今要她再嫁,嫁的还是一位颇为出色的嫡出表兄,她的心里其实也是愿意的,只是有些自怜自己终生不可能得到所爱。
  不过她的心思不在汝南王府与楚郡侯府的考虑范围内。双方长辈达成共识,便开始着手筹办婚礼。
  日子定在九月十七,准备时间只有区区二十日。如此仓促是为了顾及钱氏的身体,想在她精神还好时完成婚礼,安她的心。否则一旦她熬不住去了,齐瑜又要守孝三年才能嫁。钱宇年纪已大,楚郡侯夫人何氏与楚郡侯世子夫人郑氏都等不及。
  而为了看着女儿出嫁,钱氏也硬生生把这口气憋住了。
  汝南王世子齐澈的贵侍林凡管家,对这一场婚事很是尽心。楚郡侯家的聘礼十分体面,林凡备了不相伯仲的嫁妆,另外拿出不少银票、铺子、庄子放在里头。
  钱氏看着长长的礼单,终究对林凡缓和了态度。
  婚礼进行得十分顺利。三朝回门时,钱氏见女婿仪表堂堂,风姿出众,体贴地搀扶着娇弱的齐瑜走进来,心里满意,而齐瑜总算恢复了一些青春少妇应有的滋润颜色,钱氏一颗高高提着的心咚一声落了下来。
  回门后的第十日,汝南王世子妃钱氏握住齐瑜的手交到钱宇手上,含笑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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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瑜成婚,福康长公主府送上厚礼,宫中亦有赏赐。不过宫中的赏赐是给楚郡侯嫡次孙钱宇的。钱宇是禁卫军勋贵子弟营的一员,新近在明帝面前立了一个小功,被调到禁卫军统领卓静手下,同时得了一个三等轻骑的小爵位。这对无缘袭得楚郡侯爵位的钱宇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掉下来的馅饼,更何况调到卓统领手下,有了进阶之职。
  郑太后听闻此事,笑指着齐敏:“你倒是好心。”
  在汝南王府发生的事,虽然王妃薛氏下了禁口令,又有世子贵侍林凡把关,但郑太后自有消息来源。事后齐敏进宫向她请安,也摒退左右轻描淡写与她提了提。
  初时郑太后勃然大怒!如今她只剩下一儿一女,齐敏更是她的心头肉。谁让齐敏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她是毫不掩饰对齐敏一系的偏爱!
  汝南王府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把歪脑筋动到齐敏和她的驸马头上!更不要说齐瑜居然敢伤着她金贵的小外孙滕辉月!
  郑太后活到这个份上已经鲜有人能约束她,当下几乎要下一道懿旨严惩齐瑜。她可没有什么顾忌!
  可是齐敏阻止了郑太后。
  “儿臣已经嫁为人妇,若事事仍要母后为我操劳,您让我如何自处?”齐敏道,“母后且放宽心,看儿臣处置。若有不妥当之处,母后再为我指正。”
  郑太后这才作罢,但依然密切关注着几方的动静。
  等了一段日子,却传来齐瑜嫁了个如意郎君,她的生母钱氏死而无憾的消息。
  郑太后将钱宇平调得爵,楚郡侯府求娶齐瑜等事想了一遍,哪里看不出其中有明帝与齐敏的手笔?她这一儿一女看起来一个清冷优雅一个温柔和善,但骨子里都不是肯吃亏的主儿,又有无上的权势支持,得罪了他们的人一向没有好下场。
  这次对齐瑜等人的处置却意外地宽和大度。尤其这事中还伤着兄妹俩共同的心肝宝贝滕辉月。
  郑太后不解,故而调笑了齐敏一句。
  齐敏道:“路遥才知马力,日久方见人心。看在驸马的份上,儿臣给齐瑜一条活路,且看她日后能不能撑起来。”
  钱氏再不好,她还是汝南王府正经的世子妃,是齐澈的元配嫡妻。在她命不久矣的这个当口出手收拾她和齐瑜,等于逼她去死。钱氏一死,她有再多的过错都淡了,在世的人只会记得是皇室、汝南王府、福康长公主府、安国公府联手逼死了她。齐瑜也从不知廉耻勾引已婚表哥的寡妇变成被逼害的无依无靠的可怜人。齐澈日日对着凄惨可怜的嫡长女,和滕祁山的关系如何能恢复如初?
  齐敏气愤过后转念一想,就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如今齐瑜嫁得好,钱氏死得安乐,那日后齐瑜在夫家过得是好是坏,就与其他人无关了。
  起点再好,齐瑜也得自己有能力立起来。
  齐敏是一点也不看好她。其实以齐瑜的性格,最好在父亲与弟弟的庇护下,安分守己地过一生。可惜她心比天高,非要折腾。齐敏相信,齐瑜日后会知道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皇兄倒肯陪着你闹。”郑太后道。明帝雷厉风行,居然会配合齐敏用这种温吞的法子整治人。
  提起这个齐敏也挺惊讶的,知道缘由后就只剩下好笑了。
  “阿樾心疼他阿爹,不想闹大了伤着齐澈与驸马的情分,央着皇兄从轻发落。”齐敏道,“皇兄被他磨得没辙,只能随他去了。”
  郑太后失笑:“阿樾真是!”人小鬼大!她想了想,又笑道:“若阿山知道了可要得意了,他最不满你皇兄与他抢阿樾,而阿樾又总偏着你皇兄。”
  “哎,母后,可不是呢?您没见皇兄最近都扣着阿樾,不让他回府吗?”明帝见滕辉月孝顺滕祁山,心里也醋了!
  母女俩很没有良心地一起嘲笑各自的儿子与女婿、皇兄与夫君。谁叫这两个大男人在外人面前威严十足、老谋深算,为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却互不相让,在她们面前出尽各种可笑的状况?
  有滕辉月这个宝贝疙瘩在,走到哪里都能惹出几出逗乐的事儿。
  齐敏对从皇兄手里把自家儿子夺回来已经死心,可是滕祁山坚决不接受这个事实,明里暗里和明帝抗争到底,吃了不少亏依然愈挫愈勇。
  滕辉月却是个聪颖,知道巴着明帝,关键时刻才能把他家的二愣子阿爹摘出来。
  齐敏觉得即使她一辈子只有滕辉月,她也满足了。
  郑太后看着齐敏抚了一下腹部,而后放开手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心里微微一叹。
  齐敏一生顺遂,只在子嗣上有些艰难。当初郑太后支持抱养滕辉月在宫中,固然是喜欢这个小外孙,却未尝没有让齐敏与滕祁山多多相聚,再添一儿半女的意思。
  还好滕辉月天真可爱,小小年纪已经十分懂得体贴人,令齐敏把他疼到骨子里了,也消减一些没有再怀上的焦虑遗憾。
  “你皇兄准备给阿樾他们开蒙,师傅的人选,你心里可有数?”
  ☆、第二十四章 上学(一)
  元徵朝的皇室设有皇家学院。齐氏一族在还没有成为皇族之前已经十分重视子弟的教育,即使是资质平庸之辈,在族学之中能坚持不懈学习数年,也能成为允文允武的人物,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如今的汝南王齐梁,他是典型的以勤补拙一类,历经三朝依然安享尊荣。
  至元徵朝建立,原来的齐氏族学成为皇家学院,建在皇宫之侧,占地数亩之大。入读的学生大多是齐氏皇室旁支与勋贵侯爵家的子弟,以及一些世家子弟。皇室嫡系皇子则只是挂名在皇家学院名下,另有名师单独授课。授课地点在距离皇帝的太极宫数百米处的锦墨宫。
  皇子五岁开蒙,每一位配备两名伴读。如今宫里还没有开蒙的只有四皇子齐明炎。滕辉月因为长期养在宫中,又得郑太后与明帝疼爱,有着元徵雍主的封号,吃穿用度等同太子例,所以也同样在开蒙的名单中。
  元徵朝的皇帝对皇子的教育十分严格。自开蒙始,皇子必须在卯时起,上课到未时止,中间只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上午学文,下午习武。授课的内容包括礼、乐、射、御、书、数等,又根据各人资质增加相应的功课。
  滕辉月得知他必须入锦墨宫读书,简直如遭晴天霹雳!虽然之前他已经在习武与练字,但不代表他喜欢一天五个时辰被拘在同一个地方埋头苦读。且不说上一世他已经学过不少,底子仍在,单论他是文子之身,日后要嫁人待在内宅,学的一半都没有用武之地。滕辉月完全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是平时对他百依百顺的明帝罕见地对他严格起来,一副要把他培养成全天下最出色的文子的架势。为此,明帝还给他找来两个小牢头作他的伴读。一个是江华郡主齐芝的文子儿子王承坚,今年七岁。此子性格憨直,做事一板一眼,规矩多礼,根本不像是爽朗厉害的江华郡主齐芝生出来的,却是个难得能管住滕辉月的小家伙。正好齐芝间隔多年再度怀孕,一直没有生出儿子的她鼓足劲要生一个男孩儿,很放心地把原本在皇家书院读书的王承坚推到宫里去。另一个则是据说与滕辉月颇为要好的汝南王世子齐澈的庶子齐嵘的嫡子齐明铮。齐明铮只有三岁,明帝破例把这小娃娃弄来当滕辉月的跟班儿。以齐明铮懵懂的笨拙劲儿,滕辉月想使坏耍赖恐怕都会被他拖后腿。
  滕辉月就像一只被抓住要害的小动物,各种撒娇装可怜无果后,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个安排。即使明帝为哄他签订了不少不平等条约,他依然恹恹然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明帝极少看到他这样,不免有些悬心,特意挑了个没有大朝的早上送他过去,前一晚则把他抱上龙床,温言安慰这个得了厌学症小雍主。
  滕辉这一晚还答应得好好的,次日卯时明帝醒了,拍着被子唤他起来,滕辉月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不着痕迹地微微颤动,任明帝怎么唤,都是一副“我还在睡啊真的没有醒啦”的小模样。
  明帝顿时气乐了,掀了被子把他抱起来,让大宫女锦绣带着侍候的宫女太监进来。
  “给月殿下梳洗。”明帝仅着明黄色的单衣,吩咐他们先侍候滕辉月。
  锦绣看了一眼闭着眼趴在明帝怀里的滕辉月,绞了一条温热的帕子过来,想从明帝手上接过滕辉月。
  明帝动了动,滕辉月嘤咛一声把脸埋在明帝的胸前,等明帝想把他交给锦绣时,发现襟前传来一股死死巴着的力度!
  正是不爱上学的元徵小雍主化身为八爪章鱼,紧紧巴住明帝的衣襟,坚决赖皮到底!
  明帝终于尝到把小孩子宠坏的苦果,伸手在滕辉月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见他依然不为所动,明帝索性拿过锦绣手上的帕子放在一边,把一殿侍候的人挥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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