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飞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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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不知谁忽然来了一句:“咦?我们的姜大教授来了!”
  沈楠跟条件反射般,听到这个姓氏,不由自主就转过头。不想,果真看到姜雁北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进来了多久。
  在她看向他时,他的目光也正看着她。不过很快就挪开,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刚刚叫他的男人,走上前两步,笑着揽住他的肩膀:“难得啊,以前在国外,邀请你参加个聚会,比请神还难,这次怎么来了?”说着,又故意往他身后看了看,“你一个人来的?我还以为你跟你师兄一样,也会带家属呢!”
  姜雁北目光轻描淡写从沈楠和李思睿牵着的手上划过,没马上回应的话。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沈楠下意识将手从李思睿手中抽了出来。
  “老关你做东,我能不来么?再说回国小半年了,还没和大家聚过,挺想大家的。”姜雁北笑着开口,一惯的优雅涵养。
  老关就是揽住他的男人,大名关正,其实也一点不老,是个倜傥的年轻人,正儿八经的富二代,也是今天这个聚会的组织者。
  实际上这个聚会里的十几个人,不是家境优越,就是本身能力卓绝,有着让人艳羡的工作,而且大部分两者兼具,比如李思睿,又比如姜雁北,总之都是这个社会中金字塔顶端的体面人。
  这世界从来就是人以群分。
  而此时的沈楠,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滥竽充数的东郭先生,不说如今的家境,就是那份看着还不错的工作,对于这些二代或者精英们来说,大概都是个笑话。
  好在这些人都受过良好教育,并不好奇八卦她的背景,寒暄完毕,关正就招呼他们后来的这几个赶紧加入狂欢大部队。
  这些人真是会玩儿,茶几上摆着各种点心和价格不菲的洋酒。香槟砰砰打开的声音,唱歌跳舞,尖叫着笑闹着,小厅里很快热闹成一团。
  沈楠被李思睿拉着跟人一块闹,不想,才两杯香槟下肚,看着眼前的场景,她忽然就有点恍惚。
  这纸醉金迷的气氛,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这就是她曾经的生活常态。
  这几年她很少回忆那些日子,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愿去面对年少时的荒唐,但现在看到这些似曾相识的场景,才发觉她内心深处对那些穷奢极欲的日子其实是怀念的。这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本质上就是个贪图享乐肤浅而虚荣女人,仍旧渴望着曾经的生活,厌恶现在这种“自强自立”的现实。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惶恐,她几乎是踉踉跄跄从这热闹中退出来,走到离人群稍远的一处沙发坐下,抓起茶几上的一瓶打开的威士忌,仰头灌下。
  她需要一点东西,将这些念头驱赶离开,这样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现状。
  姜雁北放下手中的酒杯,转头蹙眉看向坐在半米之遥的女人。
  他不太来参加这种狂欢式的聚会,来了也多是一个人看着别人笑闹,自己坐在一旁喝点酒。本来打算喝两杯,就回房睡觉,哪知一杯还没喝完,身旁忽然坐了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还在李思睿跳舞的沈楠。
  灯光迷离下,看不出她的表情,但线条优美的侧脸,在影影绰绰中,更显得动人,那种迷茫的,带着点脆弱的动人。
  姜雁北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可能也有点醉了。
  半瓶威士忌下肚,与刚刚的香槟在腹中会合,很快就有了化学反应。沈楠放下酒瓶,脑子昏昏沉沉地打了个酒嗝,目光瞥到旁边一个装着半杯酒的玻璃杯。
  她大概是真开始醉了,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旁边这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而那杯酒是人家没喝完的,想都没想,伸手便拿起那杯酒,一饮而下。
  直到放下杯子时,才后知后觉地转头朝身旁的人看去,对上的便是姜雁北皱着眉头,神色莫辨的脸。
  沈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喝了人家的酒。她脑子懵懵地看了看手中杯底剩下的一圈液体,将玻璃杯放回他面前:“还给你。”
  姜雁北那张向来没什么起伏的脸,也忍不住抽搐了下。
  确定已经醉了的沈楠,也不知哪里冒出的脾气,冲他道:“姜雁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了不起?”
  姜雁北:“……没有。”
  沈楠:“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
  姜雁北:“……也没有。”
  背后是嘈杂的音乐和嬉闹声,两人的对话只有对方听得到,气氛十分诡异。当然,只是姜雁北这么认为,因为一个醉鬼是不会有这种意识的。
  沈楠继续说:“你就是看不上我。”
  姜雁北皱眉看着她,默了片刻:“你喝醉了。”
  沈楠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含含糊糊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笑话,现在这样就是活该?”
  姜雁北眉头蹙得更深,确定她是真的醉得很厉害了。
  沈楠双眼水汽沉沉地看着他,忽然吃吃笑了笑:“我才不在乎你怎么看我。因为我早就不喜欢你了。”边说还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一点都不喜欢了。”
  第22章
  说完这句话, 沈楠上下眼皮眨了眨, 片刻后, 忽然一头往他跟前栽去, 准确无误倒在他大腿上。
  她动作太大,要不是姜雁北反应及时, 将她的脑袋扶住,只怕是已经滚下地。而漂亮的女醉鬼对一切忽然不觉,还顺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将他的腿当垫子,安心躺好。
  姜雁北皱眉看向腿上这张酡红的脸,默了片刻,低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然而并没等来任何回应, 长久以来的疲倦,在酒精的催化下, 让躺在姜雁北腿上的沈楠几乎是瞬间沉睡了过去。
  这屋子里的人们,还在忘我地享受平安夜的狂玩,没有人注意到角落沙发的动静。姜雁北推了推将自己腿当枕头的女人, 没唤醒,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作罢。
  他默默凝视着沈楠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忽然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荒谬感, 以至于都懒得再去深究刚刚她那句话的含义。
  他想, 因为无论是什么含义, 都没有任何意义。
  李思睿跟人拼了几圈酒, 想要拉沈楠一块儿唱歌,可一转头,原本跟在他旁边的人,早不知去了哪里。
  他酒量好,喝了几轮也并不见醉意,环顾了一圈灯光迷离的屋子,还是没看到沈楠的身影,最后目光落在角落处的沙发上。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到沙发椅背,以及姜雁北独坐的身影。
  他拨开身旁的人,朝那边走过去,果不其然,还没靠近,已经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就躺在沙发上,双眼紧闭,面色嫣红,显然是因为醉酒睡得人事不知。
  李思睿眉头微微蹙了下,不是因为沈楠醉倒睡着,而是因为她的头枕在姜雁北——这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大学男同学腿上。
  他脚步略作一滞,又继续往前,笑问:“喝醉了?”
  姜雁北抬头,脸色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点点头,开口的声音也是稀松平常:“嗯,忽然就倒下了,怎么都叫不醒。”但没解释为什么让她躺在自己腿上,没有将人移开。
  李思睿放下手中酒杯,伸手亲昵地捏了把沈楠酡红的脸,笑道:“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呐,不给我打声招呼就自己跑到一边乱喝酒,幸好没别人,不然被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说着,伸手将人从姜雁北腿上打横抱起来,又对他道:“你继续玩儿,我先把小楠送回房间。”
  靠在腿上的温热离开,一股空空落落的冷意袭来。姜雁北不动声色地起身:“他们不知道玩到多久,我也先回去休息。”
  李思睿笑着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挑挑眉。
  房间在二楼,出了这个宴厅,还得上楼梯。李思睿抱着沈楠走在前边,姜雁北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沈楠身材苗条,李思睿抱着她并不吃力,落在地毯上的步子走得不紧不慢,从姜雁北的视角看过去,显得非常亲密。
  她那双纤细的小腿从李思睿手臂垂落,这么冷的天,脚上只穿着双浅口靴,因为被抱着,修身的铅笔裤,往上缩了一小截,露出一段白皙的脚踝。脚踝上那朵玫瑰刺青,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随着双腿轻轻晃动,犹如正在盛开。
  姜雁北忽然就有点心浮气躁。
  好在这段路并没有多长,李思睿到了沈楠的房门口,似乎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人,他边拿房卡开门,边回头朝姜雁北看过去,随口道:“早点休息,明天他们安排了不少活动。”
  姜雁北点点头,嗯了一声,在自己房门口停下,拿出房卡,却迟迟没有刷下,直到听到不远处两人进了房间的声音,他才将卡贴在门把处,咔哒一声打开门进去。
  随着身后的房门关闭,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而刚刚没来由的的烦躁,在这安静中忽然就被扩大。
  腿上似乎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那双刺着玫瑰的脚踝,仿佛仍旧在他脑子里晃动着。
  他心中骂了句脏话,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然而无济于事,那躁乱还是没能平息。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有点醉了,干脆打开门去透气。
  然而刚刚走出门口,目光就不由自主看向不远处那扇房门。此刻,那门紧闭着,听不到任何动静。
  也不知发了多久呆,那门终于从里面打开,李思睿衣冠整齐地走了出来,在看到他的那刹那,姜雁北觉得心头的浮躁莫名淡了一丝。
  “咦?你干什么去?”看到他站在门口,李思睿奇怪问。
  姜雁北说:“去露台醒醒酒。”
  李思睿笑着走过来:“正好,我也去抽根烟。”
  两个男人并肩而行,沿着脚下的地毯,来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露台有供人休息的桌椅,两人隔着圆桌坐下。山中夜间寒冷,男人似乎浑然不觉。李思睿从裤袋里拿出蓝色烟盒,抽出一根烟递过去。
  姜雁北摆摆手:“我不抽烟。”
  李思睿将烟夹回指间,笑着拍拍额头:“差点忘了。”
  两个人差了几岁年纪,虽然同校,但交集并不多,只不过国外华人留学生圈就那么大点,免不了有不少交集,彼此的消息听得不少,也算是熟悉了。
  李思睿自顾地点上手中烟,吸了一口,慢悠悠吐出来,隔着淡淡烟雾,看向对面神色疏淡的男人,笑了笑,似是随口问:“你跟小楠是大学同学?”
  姜雁北掀起略微疲惫的眼皮,看了他一眼,点头淡声应道:“嗯。”
  李思睿问:“她大学时是什么样子的?”
  姜雁北沉默了片刻,说:“我们不熟。”
  李思睿轻笑:“同学四年,多少也有点了解吧?再说了,你们男生宿舍不聊漂亮姑娘么?”
  姜雁北显得兴趣缺缺:“也许吧,我不太记得了。”
  李思睿也不继续追问,抽了两口烟,收敛了脸上的笑,冷不丁道:“师弟,你知道我活了这么多年,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姜雁北看向他,轻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李思睿笑了笑,不紧不慢道:“后悔没早点回来,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知道吗……”他拿过烟灰缸,抖掉烟头上的灰,又才继续,“她从小娇生惯养,要什么有什么,所有人都惯着她,摔一跤都能哭半天。但这些年,为了养家,白天上班,晚上驻唱。我回来这么久,她竟然一句苦都没跟我诉过。”
  他这番话并没有提沈楠的名字,但谁都知道他说得是谁。姜雁北忽然就想起那天,看到沈楠在街头大哭的场景。
  “是吗?”他心不在焉的说。
  李思睿勾唇一笑,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一字一句说:“我真的宁愿她在我面前哭。”
  姜雁北又开始觉得烦躁,脱口而出:“可能是她觉得你们关系已经没那么亲近了吧?”
  他语气倒是很平淡,就像是随意说的一句,但李思睿何其人精,那言语间对他这番话的不以为然,他自是听得出来。
  他微微一愣,很快又笑了:“是啊!毕竟这么多年没见,小时候那点情窦初开的感情,确实也淡了,但我真是怀念。”
  姜雁北仍旧不动声色,笑说:“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怀念的旧时光,其实只是因为时间滤镜。”
  李思睿愣了下,摇头失笑:“说得没错,不过现在的小楠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需要时间滤镜。”
  姜雁北默了片刻,轻描淡写问:“怎么?师兄要追求沈楠吗?”
  李思睿大笑:“虽然我们俩的关系用追求这个词不大合适,不过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
  姜雁北说:“那祝师兄马到成功。”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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