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权臣之后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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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熙二十一年初,郑愈奉旨执帅印离京赴西北平西北战乱, 可能是离别前夕太过缠绵,郑愈离开京城之后,兰妱竟然发现自己意外有孕了。
  承熙二十一年中,郑愈和周原率西北大军平定西北战事, 逼退西刺和西夏退至祁连山以北,西夏王庭内乱求和。在此之前皇后的娘家甘家的西坪军却在西北肃州被西夏偷袭,战败,损兵数万,朝中便有御史弹劾西北军统帅郑愈公报私仇,与西夏大王子奈格合谋,偷袭肃州,致西坪军上万将士阵亡,接着反而又将私通西夏的罪名按到西坪军将领身上,并私自扣押了西坪军统帅甘皇后的长兄甘守恒。承熙帝按下了这道弹劾,下旨分别召平西公甘肇及甘家一众人等,以及郑愈回京。
  承熙二十一年九月,皇后和甘家于皇后寿宴之际,于北郊行宫谋反行刺承熙帝,事败被擒,但兰妱却在寿宴之上受惊早产,诞下郑愈的长子。同时郑愈乃是元后皇嫡长子的身份也在这一日大白于天下。
  承熙二十一年底,承熙帝废太子朱成祯,封其为淮王,随后册封郑愈为太子,又册封其嫡妻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周原之妹云妱为太子妃。
  承熙二十二年,同样是五月初五端午,废太子朱成祯谋反,皇帝借机毒杀兰妱,一样是杀人,但理由却是和这一世有所不同。
  他对郑愈道:“阿愈,你将为大周之君,所有行事都当以大周的江山社稷为重。云氏乃后军都督府正一品右都督周原之妹,独宠手握重兵的大将之女乃是为君大忌,你看看甘家的野心就当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古往今来,为君者纳大将之女多为妃少为后,即使为妃为后也少允其有子嗣诞出,否则将来必然会养虎为患。阿愈,你若是肯广纳后宫,雨露均霑也就罢了,可你却如此这般独宠她,将来必是大患。所以,你下不了狠心杀她,朕便替你杀了她吧。”
  这么多年以来,郑愈都把自己对自己这位父皇的厌恶控制得很好,或者说,以前他心性冰冷,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厌恶和痛恨他的。不管承熙帝自认自己的这个皇帝做的这么成功,自己这一辈子有多么运筹于帷幄,但于郑愈,却是打心底是看不上他的。
  而此刻,他抱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妻子,对自己这位父皇的厌恶和痛恨简直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冷笑,戾气不加掩饰,近乎口不择言道:“以大周的江山社稷为重?父皇,你这一世,为了得到兵权和支持,为了坐上这个龙椅,你眼睁睁看着别人逼杀了自己的妻子,又娶了杀人凶手的女儿为妻,再同她同床共枕数十年,培养了她的儿子二十多年,到最后却又再次以大周的江山社稷为由,杀妻灭子,你觉得你这皇帝,做得很成功吗?你又得到了什么,你的安稳的皇位吗?”
  需要人家兵权和支持的时候,便装作看不见这人便是杀你妻子儿女的仇人,娶了人家的女儿,当不需要或者觉得是个威胁了的时候,就开始清算旧账,将人逼至谋反举族皆诛,还当自己是个什么忍辱负重的伟大君王吗?
  不要说什么保全了他,现在皇位也传给了他。
  没有东明大师,他活不下来,也不能成为大周的战神。没有他自己拼命得来的战功,浴血得来的兵权,他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这些从来都不是承熙帝给他的,只能说是他权衡利弊,没有阻止罢了。
  但是,他阻不阻止,又有何分别?
  踏着一路的血,他一样也能坐上那个位置。
  他看着自己父皇睁大了眼睛瞪着自己不敢置信,气得像是随时都要喷血倒下去的表情,冷笑了一下,道,“当年我娶她,为的就不是她兄长的兵权,只因为她是我想要娶的人。现在她是我的妻子,以后是我的皇后,她的孩子也会是我的太子。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他们是我要保护的人,而不是为了任何目的或者利益就会舍弃或者利用的人。父皇,终你这一生,大概也不会明白,守护这江山社稷,并不只是守护那一寸寸冰冷的土地,真正要守护的,还有生活在这土地上的人,包括我的妻子和儿女,他们都绝不是拿来牺牲和利用的。”
  老皇帝气得晕倒在了龙椅上,结果便是郑愈请了老皇帝退位,然后再将其“请”进去了北郊行宫休养。
  只是兰妱却中毒昏迷不醒。
  ***
  兰妱醒来之时窗外月正圆,帐幔之外还尚有红烛在燃,给房间还有帐幔之内都笼上了一层层昏黄但却温暖的光影。
  她的脑子有很长时间的空白,然后就是一个一个的片段,两世的记忆片段都夹杂在了一起一点一滴的漫入脑中,她一时之间只觉得头疼欲裂,盯着帐幔顶上的绣纹许久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得很,想起来自己应该是中毒晕倒了,所以自己是死了吗?才会有那么混乱的,几辈子的记忆?她皱了皱眉,似有所感,下意识的侧头,就看到了睡在她身旁的郑愈。
  瞬间那些纷杂的情绪都退了去。
  她借着月色和昏黄的烛光仔细看他,便隐约发现他面色憔悴,下巴上还有胡须冒出来,应该是有好些日子没有打理了吧。他怎么会面色憔悴?她记得以前他数日未睡也都是精神奕奕的。
  可是以前,是哪个以前呢?
  她又是一阵的茫然。
  她脑子里有两世截然不同的记忆,可偏偏那些的记忆却都那么真切清晰,两辈子的终点也都完结在她中毒晕倒。然后她现在醒了过来,一时之间,她竟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谁,兰妱,云妱,以侧室身份进入郑府的太子良娣,还是被身边这个人护在手心长大,从来不舍得自己受一点委屈的,他的太子妃?
  他的太子妃。
  兰妱的眼睛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
  不管是谁,过去是怎样,至少身边的他是真实的,他还在她身边,还有麒哥儿,也还是那个麒哥儿,这就足够了。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刚一触上,她的手便被他握住了。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的便是脸上挂着泪水痴痴看着自己的兰妱。
  他怔道:“妱妱。”
  他以为自己尚在梦中,这些日子,她昏迷不醒,他起初还不眠不休地陪着她,政事也都是让人拿到了房间来处理,可是那日他握了她的手小睡了片刻,竟然就入了她的梦,后面的日子,每当他在她身边入睡,便会跟着她一起走过那一世与今世截然不同的日子。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随即眼中便闪过不加掩饰的狂喜的光芒,哑声道:“妱妱,你醒了?”声音几乎带了些颤音。
  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眼中情绪翻滚像是要将她吞噬,但眼底却又藏着小心翼翼生怕她会消失一般。他的手握着她的胳膊很紧,紧到她觉得生疼,她一向是怕疼的,可此刻,她却一点也不在乎,她心里酸胀得紧,喃喃道:“哥哥。”
  郑愈就又是一震。
  她再忍不住,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头埋到他的脖颈边,哽咽道,“嗯,哥哥,我醒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你以后,不要丢下我,不要再把我丢失了。”
  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滴到他的脖颈之上,本是凉凉的,但却像是灼到了他的身上,一直灼烧到心里,疼痛不已,心底更像是被一剑刺心般,剧痛。
  那时她还小,他刚刚教会她骑马,她贪玩,却在山林中迷了路,他找到她时,她还好好的,但扑到他怀中之后却眼泪汪汪,撒娇道:“哥哥,你以后都不会丢下我,不会把我丢失了,找不到我吧?”
  她本来是不爱哭的性子,可是他宠着惯着,在他面前,就开始爱哭了,只是哭给他看的。
  他哄她,道:“嗯,不会,我总能找到你。”
  可是这一世,他却把她弄丢了,他曾经护在掌心,不舍得让她受一点伤害的心肝宝贝,被人捏在手中折磨践踏了那么多年,孤注一掷的跪在他面前求他,道:“若能得大人处得一席之地容身,于我,便是脱离兰家掌控的希望,还有活下去,不被人践踏的活下去的希望。”
  他是怎么回她的?他道:“天下身不由己,可怜可恨之人甚多,你又与我何干?”
  此刻,他真恨不得千刀万剐了那个摆布了这一切的女人,他从没放在眼里过的女人。但他更恨的是自己,是他自己弄丢了她。
  他抱着她,紧到像是要将她刻到骨子里,揉进自己的身体,一个字一个字,道:“嗯,不会,我总能找到你。”
  永生永世。
  承熙二十二年七月,承熙帝退位,太子朱成愈登基为帝,翌年改年号武安,史称武安帝。
  武安帝登基之后即册封其太子良娣兰氏为后,是为懿安皇后。史书记载,帝在位二十年,后宫仅后一人,后为帝诞二子一女,为皇长子丰绪帝朱明烨,皇次子静安王朱明烜,明穗公主朱云依。武安二十年,武安帝禅位于太子朱明烨,此后与后隐居于行宫,再不理朝堂之事,甚至甚少再出现于人前。
  武安二十年冬,北疆。
  山洞里烤着火,外面漫天的大雪,积雪皑皑,但山洞中却暖烘烘的,郑愈坐在火堆旁烤着兔子,神情专注,火光映照到他脸上,五官像石雕一般,虽然已然不再年轻,但在兰妱眼中,他却还是像她记忆中那般好看。
  她起了身,走到里面的石壁旁,慢慢循着记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就是一震,好半晌才伸手有些颤抖地慢慢摸上了石壁。那石壁之上有很多道歪歪扭扭的刻痕,一道,两道,三道,她数着,一共有十九道。
  她回头看向郑愈,此刻他还在专注的烤着兔子,香气已经溢满了整个山洞,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向她,目光温柔又宠溺,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那些刻痕,是她八岁那一年,他出征了,她等他,每隔上十日,她便小心翼翼的在这石壁上刻上一道刻痕,数着他归来的日子。
  第85章
  番外:兰家
  承熙二十二年六月。
  兰妱刚刚醒来不及, 身体尚是虚弱,母亲孟氏和大嫂平氏过来探望她, 聊了一会儿兰妱便问起了兰家族人,孟氏皱了皱眉,看女儿面色苍白,小脸瘦得就那么一丁点,想到她这日子表面风光, 但内里就没消停过, 心中有些疼惜, 面上便有一些犹豫。
  孟氏看得明白。
  这孩子, 命运多舛,她做了他们兰家的女儿, 可他们从未给过她什么, 从来都是他们兰家不停的......从她身上得到利益。
  关于兰家族人, 她过来的确是受了丈夫嘱咐, 有话要跟兰妱说的。
  当初铭芳斋一案之后,兰贵妃被幽闭榕幽阁, 承熙帝大约是顾忌着三皇子, 或者也是给自己留点儿颜面,虽幽禁了兰贵妃, 剥了她的贵妃之位,却未曾对外直宣过。
  只是那事过后,兰太傅府便以贪污受贿买卖官职等多项罪名被查抄了,大理寺审理兰家一案后, 罪名属实,太傅府举家都被判流放至北疆,除了太傅府,还有在江州兰湖镇老家的一些兰家嫡支的族人,因着也牵连到了此案,也一并被判发配流放了。不过案子刚判下来,人还在大狱中,尚未被流放。
  兰家嫡支那边也曾寻过三皇子想让三皇子帮忙周旋,却是根本连门都踏不进去,便就有人想到了兰妱家这边,太傅府也就罢了,但兰湖镇老家受到牵连的不少族人,包括老族长都亲自去了兰家求兰父和孟氏,让他们帮忙看能不能求了兰妱,能免了他们的刑罚。
  兰父和孟氏都是心善的,那些可也都是他们自己的族人,家底被抄,男女老少都被流放,看着着实令人心酸。
  而且兰父也知道,若是他们家真能出力免了族人的刑罚,那他们家在家族中的地位,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相反,若是此事他们帮不上丁点的忙,必会在族中落得一个凉薄无情之名。
  更何况,阿妱还并非他们的亲生骨肉。
  顾家是那样的地位,兰父私心里是认为,阿妱必会认祖归宗,去做顾家女的,所以他们很可能既得不到容光,还会遭了族中的怨恨。
  不管是为了心中好过,还是为了自家的将来,他们都理当竭尽全力帮家族脱困的。
  不过当初兰妱先是受了家中的连累不知被送到了何处,接着又中毒昏迷不醒,这事也只能按下不提,如今她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孟氏过来探望她,兰父便叮嘱了孟氏寻了时机定要将族中之事提上一提。
  ***
  兰妱看母亲面上犹豫,笑了笑,温和道:“阿娘,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你且说吧,有什么事不必瞒着,但说无妨。”
  既然女儿已经问起,孟氏叹了口气,便不再隐瞒,将老族长和族中之人上门求情一事说了。
  只是说完她就道:“娘娘,外面的事阿娘懂得不多,但也知道他们的确是犯了律法的,此事你若是为难便就罢了,千万不要因着此事就和太子殿下生了嫌隙。”
  兰妱摇头,道:“嫌隙倒是不会,只是阿娘,此事女儿是不会管的。”
  孟氏没想到兰妱会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一时就是一愣,兰妱笑了笑,道,“不过我知道阿爹的性子,若是您就得了女儿的这话回去,怕是家里还有的闹腾。我也有好久没见阿爹了,不若您回了家去,就让他过来见我一趟吧。”
  孟氏已经反应了过来,她虽诧异,但却是个拎得清的人,女儿这般说,自然有她的道理,就算她心中对族人也是不忍,但仍是点了点头应下了,没再多说什么。
  兰妱看她的反应神色柔和了些,道:“阿娘,不过,有一件事我想跟您说一下。”
  “顾家那边,我是不会认的,但是,兰家,以后不管是大哥还是庭弟,我也不会多管,庭哥儿要考功名,也要全靠他自己的努力。还望阿娘您好好教导庭弟,让他不可娇纵,若是行差踏错,就如同今日的兰家族人,我亦不会请太子殿下留情,还请阿娘见谅。”
  孟氏听了这话却未作深想,只当女儿这是防范于未然,凛容道:“这自然是正理,娘娘您放心,阿娘定会好生约束你大哥和恩庭,不说将来要如何帮衬娘娘,但也断断不会让他们行什么不端之事,给娘娘脸上抹黑的。”
  兰妱摇了摇头也未多说。
  ***
  翌日,兰妱看着给自己跪下行礼的父亲兰多忠,也恍如隔世。
  其实不论是今生还是前世,她和这人相处得都不多,前世她八岁就改名换姓被郑愈带走了,今世她被这人送给了嫡支,换取了给祖父治病的银两,大夫和药钱,仔细想想,其实前世今生竟然都差不多,今生是被卖给了嫡支,前世他也是要把自己卖给艺坊换取银子给祖父治病,给家里人续命。
  只不过前世穷困绝境之下,卖的赤-裸-裸,没有任何包装。今世就用层层或温情的或华丽的遮羞布遮住了其实本质一样的现实。
  然而前世自己决绝地离开了。
  今生她却一直相信他是个疼爱自己的好父亲,家中有多少多少的不得已,自己在恨不得死去的痛苦处境下,还处处替他们打算。
  想起这些,她心头就一丝温情都剩不下,只余下冰冷的清醒。
  她道:“起来吧,阿爹不必多礼。”
  刚刚兰多忠跪的有些久,他身体本就不多好,今日大老远的赶来,又行了一些路,此刻起了身身体便有些虚,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兰妱却是只作不见,只直接道,“阿爹,我听阿娘说了族中之事,不知此事阿爹是何看法?”
  兰父觉得这个女儿自从嫁人之后就越来越陌生,冷漠得令人心寒,他心道,到底不是亲生的。
  他慢慢带了些虚弱道:“娘娘,为父不懂得那么多大道理,但是觉得,那些毕竟是我们的亲人和族人,他们也是看着娘娘你长大的。他们本身都是受太傅府连累,并没有什么大过错,若是娘娘能在殿下面前为他们周全,免了他们的罪罚,也是娘娘的仁心,娘娘现在,若是眼睁睁看着族人们受苦受累而不管不顾,将来怕是也会对娘娘声名有碍。”
  兰妱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突道:“阿爹,您知道二叔二婶一家包括兰恩林是怎么死的吗?”
  兰父一愣,抬头看向兰妱,然后眼睛蓦地睁大,不敢置信的瞪向她。
  兰妱面上表情无任何变化,道:“是我派人除掉他们的。那次我回家中,原本就是特意要将陛下会下暗旨处决他们一事透露给他们,知道以他们的性情必然会偷偷离开,然后才好方便处理掉他们。他们那日逃走,那其中,想来还有阿爹您的促成吧?只是阿爹不知道,其实是送了他们上了阎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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